冬日的满洲里,下午四点半就天黑了,街道也随入夜变得安静、沉默。生活在此处的人们能清楚感受到:冷是有味道的。说不上是凛冽的味道,还是街边小店里氤氲的、来自食物的香气。

高竟伦和汤蕊两口子,就在这座北方边陲城市经营着一家叫“永昌合灌肠铺”的手工香肠店。店里的商品只有三种:猪肉香肠、猪肉干肠和牛肉干。他们俩再加两个工人,早上五点上班,晚上五点下班,每天的工作就是让将近两百斤的生肉变成上述的三样食物。

高竟伦和汤蕊在店内备货

一模一样的香肠味道,在满洲里已飘散了100多年。上世纪20年代中期,高竟伦的太爷爷高进勋从当时的山东掖县来到此地,跟一位有着精湛烤香肠手艺的俄罗斯师傅学习并将制肠技艺融会贯通。

就是这门技艺,如今已申请成为满洲里市第三批通过认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由高进勋传给他的儿子,儿子又传给孙子,孙子再传给太孙子——即高竟伦,“高氏香肠制作技艺”第四代传承人。

时代更替,传承的方式亦在更新。今年香肠店开业后,高竟伦和妻子把高氏香肠的故事发在抖音上,自己摸索着挂上团购链接,拍了一条条介绍非遗香肠制作过程和历史沿革的视频。

效果出乎意料,除了不少年纪超过60岁、甚至80岁高龄的老顾客专程循味而来,店里还不断涌入新面孔。店里的香肠开始供不应求,有时没到下午基本就售罄了。有人在评论里说“跑了八趟都没买着”,有人说“就是小时候的味道”,更多人说“终于知道满洲里百年前的传统香肠是什么味道了”……

收银台前,汤蕊在给顾客打包、称重

如今,像永昌合灌肠铺一样,在互联网上被看见并焕活的人间烟火,正变得越来越丰富。这些存在于市井街坊中的小商家,不仅是城市烟火气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经济的毛细血管、美好生活的载体。他们各自的传承、成长、奋斗经历,在赋予自身生活意义的同时,也在共塑着参与到其中的消费者的共同记忆。

由数字化助力的“好生意”在发生,而走进他们的人生故事会发现,价值还远不止于此。

“一件有温度的事,一种家的感觉”

“土炉它有一种电炉无法代替的味道。”高竟伦戴着蓝色卫生帽和口罩、手握长长的铁架介绍说,熏炉里的温度非常高,刚才进来看了一眼肠的状态,手就不小心被烫伤了。

高竟伦在查看熏炉里的香肠

制肠确实很苦,他说,“但总需要有人来坚持这份手艺。”

2015年,高竟伦大学毕业后回到满洲里,和女朋友共同加盟了一个连锁餐饮品牌,做日式铁板炒饭。店开在一所学校对面,每当午餐饭口,二人又是刷锅、又是看锅,顾着十几份饭的同时,还得忙着打包。“大脑已不剩一丝缝隙想别的事。”现在已成为他老婆的汤蕊回忆说。

即便这样辛苦,二人也没有认真考虑开一间香肠铺,因为高竟伦深知,做香肠比炒饭要苦太多了。

作为高氏香肠的第四代传人,高竟伦一直被寄予厚望。大学毕业前的那个冬天,高竟伦父亲殷殷嘱托他:“你要毕业了,我得把手艺交给你了,万一我哪天没了的话,咱家这东西不能断。”

其实高爸爸身体挺好,只是担心儿子贪玩,才如此“语重心长”。

那是高竟伦第一次做香肠,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对父亲在厨房里切肉的画面有印象——猪肉碎块腌好之后被塞进家用绞肉机,再手摇绞成碎馅。红香肠是跟着东北小孩共同长大的,切成薄片层层叠叠地摆成一个圆盘,是家里逢年过节的餐桌上少不了的一道硬菜。他从没觉得爸爸和爷爷会做香肠是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想着就像别人的家长擅长做炖菜差不多吧。”他回忆道。

然而那个冬天每天早上五点多被父亲从床上薅起来、跟一百斤猪肉搏斗的高竟伦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轻松的想法了。从处理肥肉、挖掉淋巴、将肉切成小块,到刮大肠、制作第二天用作灌肠的肠衣,一整个流程下来,天也黑了。

高竟伦和汤蕊的炒饭生意做得其实不错,经营四五年后,一年盈利能有二三十万。不过,知晓父亲的期待和遗憾,高竟伦心里始终有一份放不下的责任感。

当时,很多老人骑着自行车过来,推门就问:“你们这是不是原来那个老高家做香肠的?”记忆中的味道无法抹去,“第四代传承人”本身就是个金字招牌。家里亲戚也建议,“你们去给高氏香肠手艺申请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对于咱们家来说是一个官方的认证。”

就这样,高竟伦在半信半疑中开始准备材料,并了解到许多家族历史,一些老画面被串了起来。比如已去世的爷爷曾经对他递上来的哈尔滨红场“吹牛”:“别给我拿这玩意儿,我从小就做这玩意儿。”比如父亲曾告诉他,国营熟食品厂从爷爷的灌肠铺原地而起之后,爷爷被任命为车间主任,带四五个徒弟,出品的香肠质量极好,香遍满洲里。

也许是浓厚的亲情和回忆粉碎了他的犹豫,也许是认证非遗工艺时有30个当地70 岁以上的老人愿意举着身份证证明吃过高家的香肠,也许是跟妻子在广东、海南新婚旅行时看到那里的老字号经营得有滋有味给过他触动……高竟伦觉得自己必须做决定了。

“有的时候我在做香肠的时候想到我爷爷,感觉眼泪在打转,就是能产生一种精神上的交流。”非遗申请下来后,高竟伦开始真正成为一名制肠“匠人”,他认为,食物、餐饮可能更像是一种文化,自己的使命感要求,必须要把这个手艺传承下去。

而今的传承也比过去要快捷得多了。汤蕊原先用来分享生活的抖音账号,改为了永昌和灌肠铺的账号。“很多人从抖音上看到然后来买,迅速帮我们打开了本地市场。”汤蕊说,有些岁数大、行动不便的老人刷到他们后也想买,用7、8块的优惠券团购,超级开心。

高竟伦现在已彻底爱上了做香肠这件事,每天走进生产区都让他对香肠更多一分了解。通常完美状态下,当香肠的表皮出现美丽的核桃纹时,下方的木炭应该刚刚好燃尽,多一分、少一分都是缺憾,因此这个过程需要他用纯肉眼观察制作。

网上的评论对他们也很重要。“如果大家说好吃或是吃出了小时候的味道,第二天都有劲了。”他们认真表示,做香肠本质上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有温度的事情,是一种家的感觉。

“一种生活习惯,或是回忆情怀”

几千公里之外,坐落在长沙中山路、紧邻中山亭的清泉阁包子铺,也像往日般排起了长队。这条队,不论春夏秋冬、从早到晚,一排就是几十年。

队伍的尽头,是一排摞着的蒸笼,每一摞差不多都有一人多高,包子一个个码在蒸笼里,腾腾冒着热气,汤汁都渗透到了外皮,十分诱人。老顾客们通常是一大兜一大兜地往回买,一次能解决好几天的早餐,清泉阁也被街坊邻居们称赞为“长沙最好呷的包子”之一。

清泉阁包子铺的售货窗口

不只“好呷”,这家社区老店还一直坚守1元鲜笋肉包的低价。“十几二十年都没涨过价。”包子铺老板谭志奇说,从他的父亲手上接过店铺,父亲就一直告诉他,“无论如何这个一块钱的包子都要坚持下去,这是初心。”

包子铺已经开业39年了,谭志奇童年关于味道、家庭的记忆,都离不开这里。“最早我们是吃包子喝早茶为主,90年代主要是做饭店,后来因为我们包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就专门做包子这一块。”

他回忆道,小时候几乎只爱吃肉包子,每天早上边吃边和周边邻居聊天唠唠家常,到了上学的年纪,也很少回家里吃饭,通常一放学就跑到店里,“有时候看到别人回家吃饭,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样的金色时光久久留存在谭志奇的人生记忆里,以致2020年从外地打工回来后,他就开始考虑接触互联网,以团购的形式打开包子新的销售渠道,做好传承的接力棒。

其实几十年来,清泉阁的生意一直比较兴隆,但在谭志奇看来,有两个节点让这个品牌真正硬了起来,不仅是社区,全长沙、全国的消费者,都慕名而来。

一个是2012、2013年时,湖南卫视以及当地几个电视频道做长沙美食的节目,清泉阁通过媒体宣传进一步打响了“不涨价”“好吃不贵”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哪怕是肉和面粉涨价得特别厉害的时候,我们也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只要不亏本就行。”谭志奇说,也许店铺的口碑和规模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和做大的。

另一个机缘,则是今年在已有“触网”经验后,他在抖音开设了自己的小店,加入了生活服务,开始做直播。刚开始的几天,谭志奇还有些拘谨,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精神也比较紧张。后来直播间稳定在100人左右,甚至流量高的时候有几千人,他才真正意义上使直播事业步入正轨。

每次直播完,谭志奇都会认真研究数据、总结经验。比如他看到每天中午12点到1点半之间在线人数通常最多,而下午5点成交数最多,所以便选择在中午主要聚焦涨粉,晚上那一波则主做销售。

清泉阁包子铺后厨,师傅们正在包包子

在直播间里,人们能非常直观地看到包子的食材、制作过程和制作工艺。

“35克的皮、35克的馅,1:1,这样皮薄馅多。”

“我们的工艺是老面,加上我们的新面,这个叫碰面。”

“这个是我们一楼的蒸笼,有100多个!”

谭志奇热情洋溢地对着镜头讲解,线上的互动逐渐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客流量,不仅是数十年如一日来排队买包子的“嗲嗲娭毑”们得以通过抖音生活服务的团购获得实惠,许多被老字号吸引而来的年轻人,更是时不时团个券,到店里可以直接拿着装好的包子就走,省时省力。“这也帮助我们解决了长期以来消费群体断层的痛点。”

还有一些商家通过抖音找到清泉阁,从这里进货到自己店里卖,“加个5毛1块,一天也可以卖个千八百块钱”。有商家对谭志奇直言,“幸好刷到了你,不然我就准备歇业关门了,是你让我‘起死回生’。”

对谭志奇来说,这无疑是一件颇富成就感的事业,在情感联系的细枝末节处,总有许多画面足够触动他,让他能够坚持把这门传统手艺传承下去。

“周边的邻居每天出发前就给我们打个电话,下班给我带点包子啊!小孩碰到我们也会说,你们家的银丝卷真好吃!”他不无满足感地说道,许多人可能不仅仅把清泉阁的包子当做一个产品,而是一种生活习惯,或是回忆情怀。

平凡、朴实、温暖,人与人之间,因着这间社区老包子铺,多了许多联系。在这个意义上,年轻的老板自知找到了生活的锚。“我觉得我们清泉阁是一家还挺有人情味的包子铺。”谭星光笑言。

“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光头”李珩是个爱折腾、接地气的人,从他抖音账号的简介可见一斑:媳妇讲我是“矮、块、丑”,2012年9月16日拉着烧烤车入行,从业11年贩卖良心餐饮……

他的视频通常操着顺滑的昆明话开场:“大家好我是光头!”镜头里毫无扭捏之态,介绍着自家烧烤店美食,有时也随意分享一些心里话。

2003年,李珩从学校毕业后,到哥哥就职的酒店里打杂,也在当时初步了解了餐饮行业的基础流程。之后、开公交、摆摊卖衣服、从事烟草行业,稳定的不稳定的工作都干过,最终一颗不安分的心让他毅然决然选择创业,拉着一辆烧烤车扎进了昆明餐饮市场。

用他的话说,开始时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与各种同行学习。“每晚卖完我自己的东西后,留下第二天进货的钱,剩下的就跟朋友出去吃其他家的烧烤,好的味道会记住并回来改,再让顾客尝,反复调整,一直到今天也是这样。”

从两个烧烤摊,到四个,再到租商铺做加工厨房,李珩的烧烤生意整体在小步向前。但2019年开始,他发现昆明出现了很多网红店,天天排长队,而自己烧烤店的营业额反在下降,他不禁反思:为什么我的生意就不好了?

朋友当时就向他推荐了抖音:“光头你去拍点视频怎么样?”但当时的李珩很固执:“我就觉得自己可以用口味留住客户。”

“打脸”紧随其后。一个叫“非常昆明”的博主寻找昆明好吃的小店拍视频,专门给他也拍了一期,流量直接让他震惊了:“我那一条视频的播放量就50万,太强大了!”

客人蜂拥而至,从下午五六点到凌晨两三点,李珩连喝水的空档都没有。也正是在此时,李珩下决心要做一些新的尝试和调整。

他将重点放在好好做抖音拍视频上。去年10月,李珩拍了一条大闸蟹的视频,播放量达30多万,“之后抖音生活服务在昆明的客户经理就开始来接触我”。

从那时起,他对平台本身和这项平台服务有了全新的认知。一两个月后,他参与了直播培训,学会通过直播改变店面的生意。“当时做直播没有太多技巧性的东西,只有一股劲儿想把事情做好。”李珩回忆,第一次直播,由于出现了活体螃蟹的不当画面,他直接被断播。

好在日拱一卒,功不唐捐。李珩的粉丝量一直在增长,平均每场直播能多四五十个粉丝。“我是一个特别较真的人,直播完以后会拉着我的客户经理给我复盘,教我怎么去定位人群。”他说,从在直播间只会介绍产品,到会跟客户互动,再到会让客户集中下单,甚至到能把利润让给客户,每天的直播已经变成一场“属于我自己的秀”。

李珩在烧烤店前直播

今年的状况则更加步入正轨。4月份,李珩直播卖小龙虾,并学会了发福袋、专业与粉丝互动等技能。“突然有那么一两个礼拜流量爆了,一天晚上,有两个从河口瑶族自治县来的小姑娘说,一下高铁就直接到店里了。”李珩非常惊讶且感到了被强烈认可的满足感——原来在这吃小龙虾是她们昆明之行一个很重要的部分。

如今,抖音生活服务在李珩店里的营业额占比可以达到30%-40%,一年大概有1万左右的粉丝增长,对于小商家来说已是不错的成绩单。

多年来的摸爬滚打也让李珩活得更加通透了,他时常把“交个朋友”“试错”“执着”“成就感”等词句挂在嘴边,他认为,“这么多年学到最多的不是怎么去赚钱,而是怎么做一个好人。”

直播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带着儿子闺女出去吃饭时,他经常被老板和店员认出,每当此时,孩子们和“老父亲”都很骄傲。

孩子们的骄傲是,“我闺女和儿子以我为荣,他们会觉得爸爸工作很努力。”

“老父亲”则衷心认为,能给老婆孩子带来更安心和更安稳的生活,就是他最大的价值所在。

至此,三个餐饮小店、三个年轻人家庭、三种为美好生活的奋斗经历,已足够生动地说明,在数字时代和平台的助力下,烟火气如何被重新焕活、回归平凡的人间。

他们亦不是个例。抖音生活服务的数据显示,2023年,有超过113万这样的餐饮小店,通过短视频、直播等新的传播形式,收获了新客人、新成长。即使再小的店,只要好吃、评价好、有特色,就拥有相对平等的机会被人们发掘到,“看见”与“体验”被一键连接,潜在消费需求得到激发。

在这个意义维度上,更多人间烟火得以升腾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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